著名書法家胡樹群論述做人、作文與作書
齊連生 蒙丹 季陸
【摘 要】在當代書畫界,胡樹群可謂一位響當當?shù)娜宋铮麆?chuàng)作的書法作品氣勢磅礴,酣暢凌厲,別具一格,自成一體;作為陜西省文聯(lián)副主席胡樹群勤耕自勉、扶持培養(yǎng)新人的許多事跡被傳為佳話。本文作者齊連生、蒙丹 和季陸與胡樹群關于書法藝術創(chuàng)作的對話將給人們、尤其是書畫創(chuàng)作帶來思考。
【關鍵詞】胡樹群 書法 生活 做人
當談到書法的時候,胡樹群說,一是做人,二是作文,三是作書。
首先,說做人。再大的腕,首先你是個人,其次才是藝術家。“人的本質(zhì)是社會關系的綜合”,作為一個人,必須遵守人類的游戲規(guī)則。而這個游戲規(guī)則,有兩個層面,一是道德的,二是法律的。道德是自我制約,如果你管不了你的心,就讓法律來管你的手腳,以防止對他人和社會造成危害。社會往往對藝術家過于寬容,好像一切問題都不算問題。錯!藝術家在人民心中是藝術的化身,道德的化身。寧可不如人,不能不是人!這是我的處世哲學。我官沒人大,錢沒人多,名氣沒人大,但在人格上,我與任何人是平等的。再高的官,人格不行,我不屑一顧。而普通的工人、農(nóng)民,人家淳樸、真誠,我仍然高看。我這個人一輩子沒怕過人,也沒求過人,不行就走人。因為我覺得,文人一無權,二無錢,唯有脖子上的一根犟筋!文人一旦沒骨氣,不是無賴文人,就是無恥文人!
胡樹群說,我畫竹子,把竹子提煉了兩句話“節(jié)挺脊梁寫骨氣,葉飛匕刀對邪惡”。梅半世,竹一生。畫竹,為什么這么難?因為它太簡單。只有節(jié)和葉兩個元素符號,好像電腦語言0和1一樣。但要編成軟件就比較復雜。要把竹子的節(jié)和葉兩個元素組成一副畫,過程比較復雜。過去文人講高風亮節(jié)、虛懷若谷,竹節(jié)像人的脊椎骨摞起來一樣,才能使脊梁挺直,每片葉都像一把匕首,一個小刀,刺向邪惡。這是我對竹子的讀解,也是我的人生觀。所以我一直講,書畫家要先做人,做一個合格的公民。再像毛主席說的,做有道德的人,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,高尚的人,有益于人民的人。
再說作文。文是書的靈魂。沒有文學思想的書法家,只能是個寫字匠。書以文載道。去年搞了個文人書法研討會,全國來了不少人。有的論文打了很厚一沓子照著念。我開玩笑說,這沒有那么復雜吧!還用那么厚的論文!道理很簡單,文人書法家這個概念原來就沒有,是近年來才出現(xiàn)的。古代人字寫的不好,卷子沒人看;文章做不好,就進不了仕,進不了仕,就當不了官。所以古代七品以上的官員,既是官吏,又是文學家、書法家。吏、文、書,三位一體,不存在文人書法。現(xiàn)在能提出這個概念,有兩個原因:一是我們一些書法家文化的缺失,給了文人進入書法領域一個理由,二是字畫市場的火爆,使文人清楚地看到拿毛筆寫字比拿鋼筆寫字來錢快。利益的驅(qū)動是永恒的,我們不能回避這個事實。我歡迎文人進入書法領域,這對書法文化的缺失是一個補溢,給書法家學習文化一個啟示。我們應該歡迎,不光歡迎文人,我們歡迎所有人從事書法藝術,這絕對是一件好事,對社會有益無害。我們應該拍手叫好。書法家應向文人學習文化,這是書法家明智的選擇。因為任何質(zhì)都是建立在一定量的基礎上,只有足夠量的存在,質(zhì)才能在互相切磋和競爭中得到提高。這大概就是中國書法藝術發(fā)展的道理。
文化在書法中的體現(xiàn)不只是唐詩宋詞元曲。當然這是幾千年來的精華,有些百讀不厭。但根據(jù)不同場合,不同需要,還應該寫一些適時適地適人的文字。比如:日本東京紡織公司集團董事長來訪時,讓我給他們的公司寫一副字,這家公司是世界十大財團之一,紡織業(yè)世界排行第四位。據(jù)此我讓他們在地上鋪了八張紙,寫了8個字“經(jīng)天緯地 紡云織霞”。紡織事業(yè)是經(jīng)緯事業(yè),經(jīng)的是天,緯的是地,說紡織事業(yè)的宏偉。紡的是一天白云,織的是萬道霞光,這是說紡織事業(yè)的輝煌,董事長非常高興。內(nèi)容貼切即可引起觀賞者的共鳴,也就強化了字的藝術效果。我曾給姜昆寫過一副“山數(shù)昆侖高,姜是老的辣”。這是調(diào)侃,但他卻掛在了自己的辦公室,他說:“別人給我寫的字都和我沒關系,你寫的跟我有關系,所以我裱的掛了”。
對書法來說,文學的支持是很重要的。在蘭亭參觀時,紀念館館長讓我題字,我把當時的感受寫了4句話“茂林修竹聚清高,曲水流觴對華章,雅士不知今何在,惟有白鵝朝天歌。”到黃河壺口瀑布參觀,管委會讓我題字,我把自己對壺口瀑布四季景色的感受寫了4句話“春風舞輕紗,秋來看黃花,夏夜聽驚雷,冬凝燈臺蠟”。在省漫畫協(xié)會成立40周年時,我撰寫了一副對聯(lián)“丑中見美揚真善 笑里藏刀對邪惡”。我每年都給自己寫一副春聯(lián),去年是“狗吠豐年 收成不多夠吃,豬哼新歲 前程未卜隨緣”。前年的春聯(lián)是“雞刨三頓食,猴翻一籠書”因為我夫人屬雞,我屬猴。
這次去西藏,記者采訪時問我的感受我說了四點:第一,看到青藏高原,讓我懂得了什么叫偉大。站在高原下,我們每個人顯得是何等的渺小。誰還有理由驕傲自大?第二,走進青藏高原,崇山峻嶺連綿無垠,讓我懂得了什么是深邃,何謂虛懷若谷。在它面前我們強烈的感受到自己的淺薄。誰還有理由拒絕學習?第三,我看到那些佛教徒從幾千里以外五體投地、一直磕到拉薩,讓我懂得了什么叫忠誠。他們用自己的身體丈量大路,就那么簡單枯燥的動作不停的重復著,而且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。有這樣的精神,還有什么事情干不成?所以我勸公務員存佛心,不做佛!佛心是什么?是同情之心、悲憫之心,多關注下層,關心弱者,多做雪中送炭的事情,不要只是錦上添花。不做佛。為什么?在我看來,佛每天只干兩件事,一是受香,二是納供。那些佛教徒那么虔誠、佛普度誰了?拜佛的人還是那么窮困潦倒,求佛的路還是那么艱辛坎坷。第四,當我看到藍天白云,我懂得了什么叫清明世界、朗朗乾坤。我們要構(gòu)建和諧社會,和諧社會依賴于清明政治,清明政治依賴于廉潔干部,否則都是空的。
藝術家不光要找到自己的筆墨語言,還要找到自己的思想表達方式、文學語言。我非常佩服于丹,她真是出口成章、滴水不漏,有很強的思想穿透力和文采的感染力。書法語言要與時俱進,不要老說古人的話,也要說自己的話,說當代的新話。
有位省級領導退休了,我送了他一副“難得耳順”。什么是耳順?我認為,罵聲、怨聲、聲聲入耳,聲聲有理,不光能聽進去,還要心悅誠服地接受,覺得人家罵的有道理。人在位上前呼后擁,退下來后門可羅雀,難免會有失落感,心理不平衡。這不同于“難得糊涂”,糊涂可以裝,耳順裝不了。
胡樹群說, 我這個人崇拜權威但從來不拜倒在權威膝下,在美院一次開學典禮講話時,我說同學們你們不要拜倒在名人膝下無休止的嘆息,而應該理直氣壯地踩著名人的肩膀去攀登藝術的殿堂,藝術就是這樣發(fā)展進步的。
第三說作書,也就是寫字。什么是書法?書法是生命力的圖式,是書法家思想感情的軌跡,也是書法家靈魂的心電圖。中國書法藝術不能重復,那是因為心理情感不可能凝結(jié)在某一種狀態(tài),它是一個變態(tài),一直處在變動過程中。所以,同一個字讓同一個人寫多少遍都不一樣。
那么怎么才能成為一個書法家,我認為有三個要素。第一是個人的悟性,這是個決定能不能的問題。第二是對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的積淀,這是決定書法品位的東西。第三才是筆墨功夫。臨帖、面壁、坐冷板凳是一條捷徑。因為這是踩著前人的肩膀前進。
衡量一個藝術品的質(zhì)量,我也有三個標準:一是思想文化含量,即藝術品中有多少值得琢磨的東西。二是技術含量,即技法上的高難度。就拿騎自行車來說,帶兩個人不是藝術,能帶十五個人,那就是藝術。三是情感含量。在前兩個條件具備的基礎上,感情投入越多,作品質(zhì)量就越高。只有首先感動了自己,才能感動別人。
書法家成功之路是讀萬卷書,行萬里路,廢萬張紙。我一直在念這一本三字經(jīng),也常勸人念。關于寫字,我認為,字的點畫要占對位置,占夠位置,這樣字才能立得住。這和唱腔的字正腔圓是一個道理。要做到“點如隕石落地”,“撇如匕刀橫空”,豎如柱,橫如梁,結(jié)如焊點。要掌握中峰用筆,讓字“挺起脊梁”,變得精神起來。其實這關鍵在人,人沒骨氣,字難精神。
要說書法與生活的關系,我是把一切都當書法看的。比如從NBA籃球賽三步上籃的動作中,我悟到了書法線條的一波三折之力度美與形式美;我也從太極拳的招式中尋找藝術的內(nèi)功。
傳統(tǒng)與創(chuàng)新是什么關系呢?傳統(tǒng)是典范,是規(guī)矩,是法度,是經(jīng)驗,是經(jīng),是道、是規(guī)律,是榜樣,是書法道路上的里程碑。傳統(tǒng)是昨天的創(chuàng)新。今天的創(chuàng)新如果能被后人認可,就會成為明天的傳統(tǒng)。書法就在這樣的否定之否定中創(chuàng)新的。要在浩如煙海的傳統(tǒng)中求得創(chuàng)新,就要研究現(xiàn)代人的審美意識,創(chuàng)造新語匯,新形式。一次做評委,一位參賽者用嘴咬著筆寫字,我并沒有在評分表上打分,而是寫下了6個字:“不容易,不可以”。因為他不是殘疾人,所以不是創(chuàng)新,而是歪門邪道。
胡樹群說,我這個人比較“頑固”,只向真理低頭,我沒有想通的事情誰也無法強迫我。